“头发好长。”
大树后脖颈的发尾被人用手指从右到左地划过，指甲尖端刮蹭到皮肤的麻痒感，让他忍不住在椅子上颤抖了一下。回过头，撩拨他的人已经走到休息室另一头，视线还盯着手里的节目顺序表，仿佛刚才只是无心之举。
真的只是随口一说吗?大树呼噜了一把发尾，将发痒的感觉打散，还未做造型的过长刘海被甩到眼前，遮住了他的视线。他捏起一绺头发，新染金黄发丝有种特别的毛躁，是多少护发品都无法弥补的劣质感。他想到昨晚那人嘟囔着抱怨被头发扎到略显烦躁的表情，怀疑这人是不是很不喜欢他留长发？毕竟，这不是第一次听见他这么说了。
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，大树控制不住地回想起过去这人对头发的诸多控诉，只是，为什么?
“辛苦了——”“各位辛苦了——”
一连串问候过后众人终于回到休息室，世界脱掉外套，扯了扯卫衣的领口，站在空调底下让冷风从上面灌进。气候已然转凉，吹得正爽时，后背突然挨了一巴掌，他龇牙咧嘴地回头，就看到大树刚从他背后经过，故意转身手在脖子上左右比划一下，露出个凶横的表情。世界做了个投降的姿势，顺好衣服远离了空调。前阵子他感冒才好，现在这贪凉的行为确实讨打。
大树因为难得有理由“教训”世界，边收东西边偷乐，待会要先去锻炼，然后蒸桑拿，日程很满动作要快。他透过镜子偷瞄了一眼世界，就像今天一直做的那样，没想到和世界眼神对个正着。
『被抓到了！』
大树匆匆别过头避开世界视线，手上动作更快，身前忽然一黑，竟是世界走到了面前。
“很开心？”
“我不是、我没有、你看错了！”
“我说什么了吗……”世界看着大树不打自招的样子，笑出声来，“到底做什么亏心事了今天一直在偷看我？”
大树心虚得连话都不会说了，装满东西硕大无比的包甩到背上时还差点砸到世界身上。
“嘿！小心点。”世界灵活地闪避，对着大树落荒而逃地背影喊出声。
都快29岁了，还整天慌慌张张像个什么样子，大树边卧推边反省自己。最近因为工作繁忙和要维持社交稍稍冷落了世界，对世界产生不少愧疚感。不过世界向来大度，一个人也玩得很好，实在寂寞就会熬夜看看漫画、番剧，等他回家见上一面。
“感觉抱着你更好睡觉。”
世界这么说的时候，大树既高兴又歉疚，开着玩笑问世界：“就那么喜欢我啊。”
“你只是个人形抱枕好吗。”
大树习惯了世界一如既往地傲娇不肯承认，却世界抱得更紧的手臂中感受到，这人应该喜欢死他了。
这才好，他也很喜欢世界。
也就是这种喜欢才让大树很快被世界抓包不对劲吧，大树愁又不愁地换到龙门架练下拉。
要不干脆地问吧，用不经意地语气在平常聊天里提起，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长发啊。”。或者让慧人问问？不行不行，大树很快否定这个方案，世界说不喜欢他什么的，下一秒就要传出芬达队长不合的流言了。所以这个问题，还是得他私下、隐秘地、不引人注意地提起。
没有被束起的头发被汗水打湿，一缕缕地贴在额上，发尾盖过眼睛，几滴汗水顺着头发一不小心甩进眼里，让人难受得厉害。他猛地松手，器具“哐当”落下发出巨响，吸引了所有人注意。大树讪笑着连连抱歉，也歇了继续锻炼的心思，坐到地上拿毛巾在头上胡乱擦了几下，抹干脸上的汗珠。
大树面前就是健身房宽大的落地镜，和往常一样，他捋高衣袖露出健身有成的壮硕胳膊，曲起双腿交叉在身前，宽大的短裤露出大腿根部深处浓重的黑影，仿佛仔细看看就能看到更隐秘的地方。他绝不会说这是他特地挑选的姿势，用不知诱惑谁的心思。
『果然很长了』
镜子里的人被手机遮住了全脸，金黄的发尾却凌乱地翘出看得分明。大树在家时，偶尔热了或是要洗漱会用橡筋把头发扎出个小揪揪，可只要被世界看到总是会被摘了橡筋，头发又散乱下来，他那时就该意识到，世界可能对他的长发颇有怨言。
可是，为什么呢？
拍好满意的健身后照片，大树收起手机仔细端详镜子里的人，不是他自恋，比起出道时那土里土气的小子，他现在已经帅多了好吗，长发造型一样很适合他。所以这人在不满什么啊。大树左右打量自己的模样，实在没看出除了减重后消瘦的脸颊以外，还有什么异常的地方。
回去，回去就好好问问。
急性子的大树等不了了。
“干嘛！让开、让开！我要死了……”
世界哀嚎着扔开游戏手柄，看着电视机“game over”的字样，很是不满地瞪着站在电视前的大树，就差那么一点，这关的Boss就能过，大树一回来就挡着他玩游戏的行为，他要怎么理解？
“哦，死了，抱歉。”
这语气完全没有道歉的意思啊。经历了大树不对劲的白天后，还要面对大树更古怪的夜晚吗？世界很是理解大树每个月都要不正常几天，乖乖拿起手柄，回档给游戏好好保存后关掉电视：“说吧，什么事？”
“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头发长长？”
『他发现了啊？』
『他怎么发现的。』
世界的脑子里快速地闪过这两个念头，不过说实话，他比较意外大树这么久才注意到这个事情。
“嗯，不喜欢。”
大树没想到世界十分干脆地承认了这件事，想都没想就追问：“为什么？”
“不为什么。”
世界不想和大树就这个话题进行讨论，很利索地起身走向厨房，清洗喝空的可乐罐。才到半路就被一脸不满的大树拦着。
“为什么？”
“不为什么啊。”世界手掌重重地搭上大树的脑袋顶，推向一边：“非要说的话，难看？”
掌心下的大树瞬间露出个难以置信的神情，接着马上变得失落，嘴巴一瘪，眉毛皱起，那样子看着就要……
“别！大晚上的别哭啊！”世界忙把可乐罐放到一边，有点手足无措地原地晃了几步，又绕回大树面前，“我就开玩笑的，你长发也很好看。”
“真的？”大树还是很委屈的样子。
“当然。”
“那你还不喜欢。”
世界顿时语塞，长发好看他却不喜欢，这个还真是很难解释：“你能不能当做不知道把这个问题翻篇？”
“不能。”大树逮到世界的动摇，果断地拒绝。
起先，世界并没有讨厌大树的长发。
世界和大树虽然对芬达团队的发展讨论良多，对个人的发展倒是讲得比较少，一来世界不拍戏对演员行业知之甚少，二来大树对二次元没有太大的兴趣，两人能知道对方工作顺利就可以了，所以当世界意识到他不喜欢大树长发时自己也很纳闷，为什么？
长发的大树和短发的大树有点不一样。
大树的长发也不是说就有多长，只是与他平时利落的短发相比，发丝会完全盖住他的眼睛，将耳朵完全包裹在头发里，遮住纤细的后脖颈。看到造型师给大树长长的发丝电卷时，世界内心发出咆哮“别给他电头发啊！”，这就是世界第一次意识到他不喜欢大树长发的瞬间。带着细小波浪的发丝，因为舞蹈动作扬出很好看的弧度，撩得他舞蹈节拍都乱了。
不行，长发不行。
后来，等世界意识到大树总是为了新剧周期性地蓄发，头发短了长、长了短，他也终于弄清楚为什么会讨厌——嫉妒，多么显而易见的理由。
大树留长发了，大树要上剧了，大树又要脱了，大树要和别人亲密接触了。
多么令人厌恶的循环。
到这个时候世界已经不可抑止地对大树的长发表现出隐晦地厌恶，但可悲的是，他一样会被长发的大树魅惑，那束起头发后露出的光洁脖颈有特别的魔力，每每看到就想留下些印记。大树发现他对长发的厌恶，不知道有没有发现长发时他连欢爱的方式都会变。大概没发现吧，要是发现了现在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了。
世界叹了口气，上前将大树抱在怀里：“因为你每次头发一留长，就不属于我了。”
“什么意思？”大树满脸疑惑地抬头看向世界。
世界又将大树的脑袋按回怀中，让大树看不到他的神情：“你知道，我是爱你的。”
“嗯。”大树应答的声音因为被捂着显得闷闷的，他的手环上世界的腰紧紧抱住，“我也爱你。”
胸腔细微的震动因两人紧拥特别明显，仿佛有股一股看不见的暖流在两人间流转。
头发的长短有什么关系呢，两人之间有爱就可以了。